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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讀到陳亭亘心理師對《故事裡的心理學》套書的感想,讓我聯想到幾件事。

前陣子看到許知遠的節目,印象中他有說過類似於「文本分析」的崇高性,我不確定他的意思是否這件事本身高於文本(他沒有多做解釋),但我可以認知到,的確對某些學院派來說,文本分析是崇高的事。這件事讓我感到憂心。

並不是我認為文本分析不重要,畢竟我也勉強算科班出身(學院訓練過程很大部分是文本分析),寫書評影評也參與創作和商業出版,這三者身分的轉換,有些立場上必然的矛盾。很幸運地因為學習心理學,比較能讓我覺知到在每個角色當下的狀態跟限制。

分析如果粗略分為技術跟內涵兩部分來說,「技術」或許是比較沒有爭議的。作者用了什麼技巧創作、如何安排鋪陳、設置對照、轉化,有些公式可以理解。儘管創作者在創作當下多半沒想那麼多,但很多技巧已是自動化的創作習慣。但是關於含義的部分,「閱讀文本」本身就是作品的「再詮釋」,詮釋角度取決於閱覽者的認知,它是必然失真的。

所以我們從來都不應該把文本分析的結果視為「答案」,不論出自什麼名家之手。若把「分析」當作學習的辦法,它有一定的功能,因為技巧往往需要模擬之後精熟然後運用。可怕的是很多人(包括分析者自己)會不自覺把分析當作標準。我認為所有的分析(包括心理分析)頂多都只能當作指引「之一」。我帶你從這個角度詮釋文本,不等於這個角度就是這個文本的本意或全貌。

這又延伸另一個問題是,知道文本的本意重要嗎?除非作者自述,否則我們是無法100%得知其本意的,甚至也有一種說法是,當文本完成以後,它就是獨立於作者的生命,正是因為連作者都無法掌控它在每位閱聽者心中的樣貌。「再詮釋」就是創作的最後一環,作品的最終型態由讀者來決定,而非作者。

這就要問我們想從故事裡得到什麼?啟發永遠是屬於個人的。一部想要描述戰爭殘酷的電影,你在裡頭共鳴的卻是一對邊角父子情,我問你這是一部關於什麼的故事?對你而言或許這是關於親子糾葛的故事,而非戰爭故事,甚至連戰爭在這樣的詮釋脈絡下都可能只是增加張力的手段而非主題。(當然這是比較偏激的說法,但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所以當我在分析文本的時候,如果以學院派的角度,必然會參酌這位作者的生平、文風、背景、甚至同時代前後發生的事情、與其他作者關係等等,試圖來理解他為何表現如此。但天知道我們以為多麼可歌可泣的作者心情,背後會不會只是他一時酒醉的胡言亂語?人本來就是一種很會移情跟空想的動物,浪漫的人更是。

當我寫大眾分析,比如書評影評,我也只能抱持分享個人角度的心態,而不會也不能把自己的分析當作作者的本意(如果這樣就太自以為是了),儘管講得煞有其事。這比較像是我跟讀者間藉由作品開啟的個人思維脈絡的交換,作品是一個載體和引言的意思。

寫這些(還有引文)所要說的,其實就是希望閱聽者有個觀念是,我們都有需要專業分析來協助我們瞭解自己或作品的時候,但也永遠不要盡信所謂的專業,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博古鑑今所有的知識與理論,並且總是撿選出最正確的解釋。最終我們還是用一種很個人的方式去解讀,差別在於專家擁有的工具比你稍多些,但這些工具總還是服務主觀的。

即使我替自己心理分析或釋夢,也會給答案保留其他可能的空間,是因為我知道當下的分析會礙於這個時間點擁有的知識、歷練之故。我是不是如自己所認知的如此才有這樣的想法或心情,是不必然的,人心也有自己不可捉摸的一面、有受集體潛意識決定的一面。對自己都如此,更別說別人分析的第三人文本的正確性了,甚至連閱讀分析這件事也是詮釋的再詮釋。

(人文的東西不像科學有唯一解,相反的我們可能更需要追求極大化解釋,再從中挑選自己需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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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外說一個,對於出版,或者我會如何選擇「有可能性的作者」。以評審的角度來說,有些評審重視作品完整性、技巧熟練度、意圖的精準等等,我則認為商業出版有個無法忽視的要素是「商業」。因此當一個比賽的目的是「選出能栽培出版的作者」而非「選出最有深度/技巧的作品」時,我可能更會主張文本再詮釋的可能性愈多愈好(表示能共鳴的TA會比較廣),或者作者對主流慣性思考模式衝擊性愈高的類型。同時也要注意,批判性強的作品有可能一鳴驚人,但沒有彈性的作者或許也無法以批判性走得遠,因為思想固著很容易讓一個人的作品難有成長。成長性也是選擇商業作者的重點(對我來說),除非只想短期獲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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