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和另一半交往結婚多年的朋友Ａ先生，曾經悄悄透露過他的煩惱。關於夫妻間的床事，他總感受到妻子的壓抑（或更嚴重一點有所排斥）。婚前他猜測，應該是保守的妻子對婚前性行為有所顧忌吧，當時我也只是安慰他，或許只是心態還沒調適好而已。除此之外兩人關係很好，似乎沒什麼不結婚的道理。但結婚生子後，Ａ先生愈發感到疑惑，我也不能再像以前基於老朋友的特權調侃他技巧不足了。這個問題我一直沒能給他很好的回應，希望這篇文章多少能提供一些思考方向。
心理研究提出，性滿意度和當事者對自己被觀看的「自在程度」有關。也就是說，當一個人對自我有更高的自尊／自信，對於自己的身體被另一半觀看的感受是自在和安全的，相對會擁有更高的性滿意度，尤其是女性。這種觀感基本上在男女身上皆有，人會在成長過程透過身體的探索、感觸、自我觀察，以及確認別人對自己的反應等方式，來建構出「我」這個概念。當你擁有一個更悅目的外貌，更靈動的生理機能時，自然看到的自己，還有從他人得到的回饋會有更多肯定，從而建立較正向的自我感。
而兩性建立這種自我價值時，也會依據社會眼光或要求，在不同方面有不同比重的重視。例如女性對於「身體訊息」更敏感，男性則是「能力」。這是因為外在目光對女性的曲線往往有多於男性的定義。即使是語言系統裡，對女性外貌也會有更高的使用頻率與詞彙。不斷增強的結果，這種來自他人對生理訊息的目光，便會連結到個體自尊（依此判斷一部分的自我價值）。從一個人如何應對「觀看」與「被觀看」的態度，也可以多少推測出他的自我價值感是否充分。
近來情慾攝影（erotic photography）漸成趨勢。隨著時代開放、攝影器材普及、網路方便，有愈來愈多人樂於半公開（在網路上而非現實上）展露半裸、全裸或誘惑的姿態。網路提供了一定程度的距離保護，當事者可以決定開放給「誰」看，或揭露多少個人訊息，使之相對安全地從他人艷羨聲中「確認自己的身影」。也有些情侶藉由拍攝這樣的照片（甚至找專業攝影師），促進彼此「身體共享」的默契和舒適感。
當自己和另一半可以不再關著燈摸黑做愛，而是好好欣賞彼此的身體時，這種「私密共享」的過程，還有「確定對方是用肯定的角度觀看自己」的安心感（被愛感），間接提升了自我滿意度。裸照當然也就成為接下來性事的助燃劑。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都知道不該給人拍攝裸照，卻也總是有人照片流出或被前任威脅的原因之一。當情侶分手，對方不再跟你共享私密時，這種曾經最隱私的、最影響尊嚴的東西，自然也容易成為報復／打擊的手段。而過度地以這種方式自我確認者，可能就成為那些反覆自拍性感照的人。想要被關注卻不想被騷擾的裸模們，或許有些並不意識到這點。
園子溫從東電OL殺人事件改編的電影《戀之罪》（Guilty of Romance）裡頭有幾幕值得玩味。女主角泉美原本作為一名被壓抑的作家妻子，在規律如機械的生活中，從來沒有，或正逐漸喪失「自我」。她的丈夫幾乎不與她做愛（這裡她失去了「女人」這個身分），她每天做的事就是按點把丈夫交代的事做到最好。說是夫人，更像訓練有素的僕人，就連去打工都因為自信不足，被老闆嫌棄聲音太小招不到客人。
某天她被色情業者騙去拍AV，在他們的奉承下體認到自己的身體是值得被觀看的、有義涵的「符號」。回家後。初識自己的泉美獨自一人在家中脫個精光，對著全身穿衣鏡擺起各種拍照姿勢，學會觀看／被觀看，展示自己，進而到銷售動作（主動要求回饋）。當她口中反覆地說：「您好，歡迎光臨，要不要試吃看看？很好吃喔！」既是一種自尊自信的進化，台詞也隱約雙關著「向他人開放自我」的意思。這一幕是她「找到自己」的關鍵，日後工作也隨之得心應手起來，甚至靠著誘惑力提高了銷量。如同一個人養成自我的過程，從「被評價者」成為「主動塑造評價者」。
圖片／前景娛樂
逐步掌握自我是愉悅的事。接著她遇到了副教授／阻街女郎的美津子，認為美津子是瞭解個體本質的人，故而向其請益。美津子對她說：「妳對妳自己完全不瞭解，因此妳無法控制自己。」於是帶著泉美，讓她藉由觀看性事反思自己與丈夫的關係，再經過身體的實際探索（賣身）去追求自我理解。
性成為泉美的語言，也成為她的工具，經由夜晚的賣身，她才真正開始耙梳人我關係、思考「我」的概念與界線。她說：「男人來找我只是為了做愛，但奇怪的是，男人只尊重願意免費做愛的女人，卻鄙視為金錢做愛的女人。」
她以收費來區隔愛（與「我」有關）和不愛（與「我」無關）的性，也終於在一次丈夫的買春中發現，自己與丈夫之間原來並不存在愛。一直以來她對丈夫的渴望，都源於對自己的不瞭解和慾望罷了。
這是一個性啟蒙的過程，也揭示了性與自我的關聯。在很多時候性會成為區辨的方法，其中之一是區辨自我價值感，而自我價值感也直接關聯到愛的本質，是基於愛自己，還是愛對方，在性／愛裡，有沒有保有自我的自由，還是因為性而受人束縛？就像泉美和她老公。而這一切則是從「觀看身體」開始。
圖片／前景娛樂
另一位朋友曾經和我提到，他不瞭解妻子為何認為丈夫在性方面的渴求等同於她的魅力或價值，即便他一再重申自己並不認同這種想法。這件事著實困擾了他很久，也一直無法藉由溝通來化解妻子的焦慮。我想，或許這兩位朋友之妻們，正困擾於無法從丈夫的眼神中確認自我的階段吧。不論是性事上無法解放，或太過在意另一半的反應，還是對丈夫身邊各種女性感到不安，追根究柢都是一種「自我」的不完備所導致。畢竟一個人光靠「自己」所能建構的自我感有限，仍然需要確認旁人的回饋與自我認知是否一致。而一般來說，反覆確認他人的心意又是難以自覺的本能，不但苦了自己也累了身邊人。期許這篇文章能協助內心不安的人們注意到這點，並找到更多方式充實自我（比如閱讀和優質的人際關係），減少糾結在不自信和對另一半過度期待的困境裡。。
延伸閱讀：Erotic Photos: A Holiday Gift Both You and Your Partner will Appreciate?
媒體刊登／關鍵評論網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