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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這種不可思議的情感,就是不斷地以自虐騷擾你,直至死亡。於我而言,愛情或許是動物本能的一種回歸,它應該是在消滅類似理性、道德性、社會地位和階級之後,才開始的一種純粹的感情。」金基德

擁有,失去的開始

  心理學證實,人對失去的恐懼大過獲得的喜悅。在擁有「母親」之前,李康道生存的痛僅在皮肉傷,可以被無視、甚至挑起。麻木本身並不讓人過分痛苦,通常只會伴隨空虛。擁有之後,他開始做惡夢、幻想被報復的恐怖,激起每一根敏感的神經。一旦感情有了血肉,便出現裂縫,但竟也在裂縫中生出憐憫來。
  〈聖殤〉本身是許多「對比」的綜合。強大與卑微、富有與貧窮、暴力與懦弱、累贅與負責、貪婪與無欲、悟道與矇昧、輕視與羨慕。導演安排了三次李康道和債務人的接觸,第一輪是無情地討債,當時他與外界隔絕,人類對他而言只是肉塊,傷害之後吃下它(每次暴力討債完都要吃肉),是彷彿吃下良知,強化自己的無情般的儀式。這些肉塊有什麼背景、苦衷、家人、情感於他無意義,只是他帳簿上的一個名字和數字,解決了,畫上紅線,就此結束。「母親」出現以後是第二輪,拼湊出對人性的理解。為了新生兒自願殘障的年輕爸爸;耗費一生工作,廠房被拆遷便一無所有的老人借了一輩子攢不到的錢,只為死前一擲。「錢是什麼?」被再度提出,在生命之外,它什麼也不是。因為擁有些什麼,錢才變得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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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痛苦,才能放下

  第三輪是母親失蹤時。在一一尋找可能報復者途中,他看到殘疾者的悔恨、看到逝者家人的留戀、看到愛在備受考驗後,可能存在的:揉雜埋怨與認份的無奈。他體會了「擁有」是什麼,即便沒有失去卻也可能存有痛苦(比如必須養著殘障頹廢丈夫的妻子、從小被爸爸教導著報仇的孩子),因此他才會在最後思考解脫。導演在電影裡增添了一個新角色,是被男主角弄殘後出家的和尚。和尚即使出家了,也想看看曾經生存、困住他的清溪川,但坐在輪椅上被圍籬擋住,他只能不斷伸長著頸子眺望。主角吃力地抬高他的輪椅,或許也是一種辛苦抬高了眼界的象徵。藉和尚的口道出:「我的人生很愚昧,無法看到別人看到的東西。」
  於是他看到了,自己過去的罪愆、「母親」的謊言,以及謊言下蘊藏的愛意。他的人生在匱乏中失去,卻也在失去中完整了。女人給予他最殘酷的報復,也同時給他只有母親能夠給的、成長的條件。
  在理解「擁有」的恐慌之後,李康道必須面臨「失去」的洗滌,才能體會「放下」的平靜。對女人亦然,失去真正的兒子,憎恨使她存活,但也必須重新體會愛,才能學得放下。她用自己的死了了心中的結,還有對兇手產生的憐憫與母愛,以生命上最後一課。雖然與原先計畫相同,但心境已然轉換。在這裡,導演又安排了一種得與失的對比。彷彿莫比烏斯之環(這也是他另一部作品名),亦如同〈春去春又來〉裡小和尚的一生,指涉著生生不息、相互消長的循環。有趣的是,金基德是基督教徒,對佛教並不熟稔,因果輪迴的意象卻反覆在他電影中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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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篇首的疑問,金基德的電影,尋求的可是一種救贖?如果「圓滿」是人們對事物的終極追求,那麼在意象上而言,他的電影所有遺憾的結局,確實象徵著某種生滅的圓滿。心理學上也有一說是,人們在「生」的同時,也追尋著死亡。金基德在電影中,以實際的死亡,或肉體的殘缺、精神的發狂、作夢、射精做為死亡的轉嫁,來探詢生的議題。作品是否帶有對眾生的憐憫,答案只在導演心裡。也或許對他而言,生就如同他所說的,是一個互相傷害的過程,而他擔任的僅是一個紀錄與轉譯的角色。

圖/絕色國際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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