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某位朋友那兒看到一篇轉貼,內容是「15部不適合在初次約會看的電影」。扣掉後面幾部畫面過於暴力血腥令人不適,我倒是滿意外有幾部上榜的原因是會讓人誤會你有性癮、難以確保你們往後關係忠誠,或者劇中人不幸的家庭會讓人對即將開始的關係很掃興。那位貼出的朋友直言,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直接帶去看反應免得浪費彼此時間,如果對方只能看到肉慾,不交往也罷。不可諱言這似乎也是種方法(笑),只是預期大概會有個尷尬的下半夜。我倒是因此想到一些可聊聊的點,讓我們重新考慮約會是不是只能選擇最安全的文藝愛情片(但男生可能看到想睡還得裝作很好看)、讓彼此有機會勾勾手抓抓袖的恐怖片(可是很多女生不敢看)、分泌多巴胺增加幸福錯覺的喜劇片(要是不好笑就糗了)。

  血腥暴力片就跳過不提,畢竟再有內涵也會有人受不了,如果從頭到尾大部分時間只能摀面確實不如不看,畢竟是去約會不是去受刑。但文章的另一些觀點有些意思,為什麼性愛場面寫實的電影,即便內容深刻也容易引人誤會呢?

  前些日子,有位三十出頭的男性朋友悄悄說道,他現在才知道原來精子與卵子是在「輸卵管」相遇的啊!頓時眾人一驚(可能只有我一驚啦),我才突然發現,原來上課如果不專心聽或那堂課請假,我們的性教育竟是如此貧乏。除去生理知識,「性」這回事除了與AV掛勾以外,似乎就在生命教育中空白了,更別說性與心理、人格之間的關係,以及其間交互作用對自我、人生、關係影響的層次,還有超脫肉體和欲望之外的意義。導致我們一提及性,總是要神秘兮兮地「矮額」一番。
又曾經有一回,男同事拿了一篇譯稿過來找我,我們經常會這樣針對內文討論修改,但那次他顯得有些神色不定,左顧右盼後,指著某處說「這裡,我們通常都會說『╳╳(消音)』吧?」我:「啊?你說什麼?」同事:「就是『╳╳』啊」(再次消音),我一時沒看懂他的嘴形,瞅著他有點不耐地催促他說出來,於是無奈之下他奪過我的筆在旁邊紙上寫下某個直白到難以代換的性愛詞彙,還瞄了一眼隔壁剛畢業單身的清純大學妹怕她注意到。我沉默兩秒,他看著我既尷尬又意味深長地微笑,我想他心裡應該在向我傳遞「妳懂呴」、「唉唷怎麼辦哪」電波吧,而我也以微笑和皺眉以示傷腦筋。

  這讓我察覺,有多少場合當人們提及性事,只能用「這個」或「那個」來取代,又或者更多的時候是眼神交談可心照不宣,人們「這個」、「那個」輔以各類手勢和眼波,從來不會彼此會錯意(也可能根本會錯意),但始終不能言說。當然,如果他那時鏗鏘有力、內心坦蕩地在辦公室裡講出那兩個字,我一點也不會因此覺得被冒犯,但我也可以猜到後面的同事們八成都會轉過來看我們,說不定還要一陣訕笑追問。

  人們對性的偏狹認識,導致性一直只能用一種隱晦的、膚淺的方式被提及,而不能被更進一步且健康地討論,其實是件可惜的事。文學作品中,不乏描述詳實的性愛,即便大文豪亦然,這類作品往往並不僅止於性的肉體層面,更多時候背後指涉著靈魂、人與人的關係、絕望或者新生。或許是因為「食色性也」,或許是因為性雖是本能卻非不做不行,但又連結身心,又或者只因,性是讓人最接近死亡的境界,而這一切都跟生命有關、跟存在有關,它又是如此感官以至接近悖德,所以人們才會既好奇又羞恥著。但倘若僅止於羞恥上的認識,很多時候我們可能會不夠清楚自己,畢竟那也是構成人的很大一個部分。

  多數男孩們的青春期除了健康教育課本,或許伴隨的是一個D槽、幾本塞在床底下的雜誌、漫畫,就是我們單調的性教育了。但不論AV或限制級書刊,畢竟都只是肉體面的誘導,加以大人「不好意思說」,孩子們只看那些,難保不像巴夫洛夫的狗,聽到關鍵字就興奮,這種制約一點都不意外。直到他們要交女朋友,赫然發現女孩們根本是外星人,怎麼不像雜誌上的姊姊可人?不然就是經常搞錯女生傳遞的訊息,說出「女生說不要就是要」這種誤解,還有不少人以為只要「技巧好」就贏了。

nymphomaniac01.jpg 《性愛成癮的女人》劇照 圖片/傳影互動

  若是對性認識如此淺薄,確實不難理解為什麼那15部電影會搞砸一場約會。《大開眼戒》裡的湯姆克魯斯自承男人總對女人有性幻想,但又不認為已婚妻子會對外人興起性慾,因此對妻子的表白(想與他人春宵)大感震驚。電影裡的香汗淋漓或者性愛派對,終究只是為了以性的迷亂來衝擊主角的人生觀、兩性觀和婚姻罷了。《性愛成癮的女人》女主角在父親病床旁,雙腿間流下的那滴為她帶來初次羞恥感的蜜液,開啟了她既然無法克制欲望,就只能從中尋求解答的人生。以一聲槍響終結初啟蒙的性(那位因為聽她身世而初起色欲的學者),或許就是她最後的答案。《性愛成癮的男人》裡,麥可‧法斯賓達奔馳於夜裡的喘息聲,既象徵肉體勞動(跑步)、性,又暗喻他試圖逃離卻深深陷入為性所困的牢籠,急促麻木地逼迫著他,即便他在物質面如此自由成功;凱莉‧墨里根以一曲〈紐約,紐約〉演繹追求美好面對的孤寂飄零和絕望迷惘也能美得動人。還有《撒旦的情與慾》中始於性愛和死亡的片頭、片中以大量虛實物件對聖典中邪惡和原罪的反覆辯證,徹底拆解人性本質,毀滅殆盡後期待新生。

  如果在這些性愛只是過場的電影只能看到肉慾,就更別提露骨得以性直接提問的園子溫。《戀之罪》裡被豢養在家中,端莊、對性無知的作家妻子無意間發現肉體與性感的關連,進而找到自我並墮落的過程,對比其道貌岸然的丈夫,又何嘗不是對性主權的提問?它們被排拒在約會電影外,就因為人們會想歪,甚至錯誤連結一個人的性觀念?那些文學、藝術家和導演若知道自己的作品僅能勾起慾望甚至引誘犯罪,心裡想必不是滋味吧。

  在社會上,女孩子只要提到性,即便僅限於文化上或心理上的討論而不涉及情色,男性也總容易有些「另眼相看」。「開放」是一種討論的態度,撇去確有暗示的調情,尋常聊天多半沒有雜念,但卻仍然會被視為一種「easy」的隱喻,致使很多女生想問不敢問,想提不敢提,深怕沾上麻煩的標籤。或者話題總是會被帶往肉慾去,而不能真正聚焦在兩性差異上釐清,是男女相處在性觀念上的阻礙,也可能進一步是認識一個人或者經營婚姻上的阻礙(當然這不僅止於兩性,包括性少數者也同樣需要)。試想如果女孩子只是提起,就被人頗有興味地調侃「唉唷妳以後的另一半一定很幸福喔」或者夜半被人「試探意思」,彼此還有深交的可能嗎?調侃者是否意識到玩笑背後的冒犯?男性又怎有機會從女體物化跟興奮的連結中進入現實?

  當然,要從動不動就看歪回到正軌並非不可行,只要別只看為性而性的男性向商品就行了,文學和金獎電影會是好入門,市面也有性與夫妻關係諮詢之類的書籍(不是教導床笫技巧那種)。你也不會因為跟約會對象看了《真愛旅程》裡崩潰的夫妻關係就前途黯淡,更不需要時刻懷疑女孩和同志是否都對你性致勃勃。讓自己眼界更廣一點、感受更深刻一點,我相信伴侶關係會更好溝通,我們對多元性的認識也能更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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