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尚志

詩人在此方低語
當青稞酒在心裡歌唱的時候　世界就在手上，就在手上

你已忘記曾在何處聽聞他的唱吟
只隱約記得那旋律，有某種深處蓄藏的力度在敲擊、迸裂、迴盪
彷彿他所吶喊的是你不覺中忘懷的祖靈
那在你的血液裡
它曾流遍你四肢、成你筋骸，但你無從得知
於是，你渴望尋著你的根
在紅赭焦灼的土地上，在白峰連綿的天際邊，在碧潭幽蕩的青河口
你是為了它而來的
因為你在你的國度裡、黃土上，總覺得那不是原鄉
你的原鄉在某個靈魂歸屬的地方
所以你出發了
為了更貼近世界的篷頂，看能不能在那兒找回你此生未能帶上的自己


然而這兩天裡，你只得聯袂著想像
不敢獨行於芒康的坡路上
怕被這康巴縣城的殘骸模樣給侵染了甚麼
但到底是甚麼？你其實沒怎麼主張，只約略感受一股悶胸襲腦的知覺
你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純粹自己的想像，還是過路窺探的鷹瞵視線造成的原始上的恐慌
直到你住進了店裡，在凳上視察著門外
才在那框格裡找著答案
原來這兒已被換了血，不再流著傲視八方的瀟灑
他們在自家裡逸失了藩籬，成文化上與物質上的流民
而你期待得到的答案，在這城裡彷彿被風吹散般飄渺起來
你以為在這裡可以滿足最原始馳騁的渴望，可以獻上最全然忠誠的自己
可這裡已遺忘了草原，不再有神佛的鎮駐，自她流出鮮血的那一刻起

你踏出街道，往坡陵脊線上走去，遠離那虛忙的轉輪
試圖在離開前尋著一絲半點西藏的精神
但繫著白布飄揚的亂葬旗子、認不得名的碑牌棚架上還染紅著顏色就佇立在你面前
你不敢想像那紅是藏人們的血還是褪色的塗漆
只感到這裡一切都無語了，而你像是被母親遺落的孩子
當黃沙覆蓋著寺院的同時也落到你身上
無聲地見證著曾經經文浩蕩的地方掩埋後的頹唐